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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彤笙,是我国著名的兽医学家、微生物学家和教育家,是我国现代畜牧兽医科学教育的开拓者,新中国第一批学部委员(院士),任继周院士的老师。
讲座中,任院士满怀对恩师的尊重、敬仰之情从游学经历、艰辛创业、虔诚敬业、深入基层、崇尚师德等方面向广大师生展现了盛彤笙先生作为建国初期的老一辈科学家,为增强国人体魄、实现祖国的伟大复兴而呕心沥血、坎坷曲折的一生。盛先生曾游学欧洲,精通欧洲各国语言、音乐与文化,获柏林大学医学博士学位、汉诺威兽医学院博士学位;抗战结束后,知识分子盛行“孔雀东南飞”,而盛先生却毅然西行,用科学家质朴和执着的品质感召了国内外一大批优秀学者,在兰州创办国立兽医学院;文革时虽深陷困境,却始终不渝坚持梦想;心系草地畜牧业,建国初期深入西北牧区考察,提倡深入基层、严谨务实的科研精神;对家人至情感人,对学生“终生保修”……任院士朴实而真切地话语,使在场师生对
讲座交流环节中,针对学生的踊跃提问,任先生鼓励同学们要志存高远,养成良好习惯,充实度过每一天;要充满国人的自信心,为建立中国新的农业系统这一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而不懈努力;要处理好事业与家庭之间的关系,正视自己的人生选择。
附:
师德浩荡万古流
——盛彤笙院士诞辰百年祭
——《草人诗记》之六
任继周
甲子虚度今重游,人间跌宕看未休。
投举动念皆范仪,师德浩荡万古流。
这是盛彤笙先生逝世二十周年时,我在兰州兽药所瞻仰盛老铜像时写的一首怀旧诗。1950年我初到兰州时,就是在这个院子里与盛老见面的,这里是盛老创立的国立兽医学院的旧址。如今六十年过去了,我徘徊在他的铜像下,思绪潮涌。
今年是
1950年,我应盛老之邀,来到兰州,整整一个甲子,六十年了。其间历经多少人间风雨,我与盛老时聚时散,包括生离死别这样的大事,但似乎我们从未分离。他生命的最后十多年,我有幸与他联袂出席第五、六、七届全国政协会议。每年政协开会时聚首北京,我们同吃、同住、同游,会上会下,开怀畅谈,使我有机会贴近他的内心深处。这正是他饱经风霜,充分酝酿人生百味的晚年。使我如渥甘霖,受益良多。他离开我们已经四分之一个世纪了,但我经常想到他。他的为人、治学,都是我的榜样。每当什么事件发生时,我总是想到两个人,偏于社会人文的,多想到家兄继愈,偏于学科专业的,多想到盛老。我总会问自己,如果他们还在,面对这件事他们会怎么想,会怎么做?我的想法,做法是否符合他们的心意?对得起他们吗?
盛老举手投足,一思一念,都是我心目中自省的镜子。盛老这面镜子洞彻人生鹄的,直奔自己的终极理想,并忠于为到达此理想的行为准绳。因此,他往往显得有些特立独行,出乎“常理”。事例很多,且举数例,以见一斑。
他早年留德,1936年取得医学博士学位。此后,却出人意外,他又攻读兽医,于1938年取得兽医学博士学位,而且今后一直以此为业。常理,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以他的留德医学博士头衔,立足上流社会,游刃有余。而他却“倒行逆施”,在取得医学博士学位以后,自趋“下流”,改攻兽医。因为他有一个梦想。他父亲是中学的书记员,收入微薄,家境清寒,孱弱多病而早逝,他自己身体也不好。他认为国人食物构成中,动物性蛋白质太少,以致体质孱弱,被人称为东亚病夫,难以强国。他要用他的科学知识改变国民的食物结构,要国人多吃肉,多喝奶。他用自己的兽医专业作为切入点。
在抗日战争那样艰苦的条件下,全社会忙于救亡图存,研究工作很难开展,研究气氛难免有些低沉。他积极参加救亡工作,编辑专业刊物,承担教学任务的同时,却又坚持专业研究,冲击科学高峰。他终于攻克了“水牛脑脊髓炎”,发现了一种新病毒,成果在全球顶极刊物《自然》(《Nature》)上刊出。这在当时如一道闪电,划破大后方的夜空。
抗日战争胜利以后,大后方的知识分子纷纷东下,时称“孔雀东南飞”。而他却逆向西行,从南京中央大学来到兰州,创办国立兽医学院。他的远大理想是由此发展为畜牧兽医学院,更进而发展为畜产大学,而且毕生以此为志。他是研究兽医的,却把我这个学草原的引到西北,以积蓄科技力量,可见他志存远大。那时兰州不通火车,市内连公共汽车也没有,何况西北军阀盘踞,社会文化气氛极其恶劣。他历尽艰险,到这里办学,是抱定“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决心来的,来西北的时候他还没有结婚。解放后学院一度发展顺利,他本人也当选为学部委员(院士)。但好景不长,当他在这里专心致志,播下科学种子的时候,却收获了一顶“右派”帽子。从此困顿终生。文革后虽已彻底平反,但光阴不再。
他坚持改变国民食物结构的梦想始终不渝,这是他特立独行的另一表现。在那个“以粮为纲”的年月,“粮食不过关不能发展畜牧业”的论调已凝固为“铁论”。他坚持异议。某位领导在畜牧兽医学会年会做总结发言时,重复此论。会议纪要中有“某某领导做了重要指示”一语,他起而反对,说“某某领导立论不当,不能把他的言论说成是‘重要指示’给以肯定”。1980年他领衔发表论文,公开提出牧业产值达不到50%以上,不可能实现农业现代化[①]。现在这一认识已经被大多数人接受,但在当时却算得是“石破天惊”的怪论。他虽历经挫折,但发展畜牧,改善国民食物构成的志向终生不渝。
他的科学家的胸怀,内外透亮,不存城府。对自己,对别人,尤其是自己的学生和好友,严格得令人生畏。事例很多,也举数例,以见一斑。
一位美籍专家,已经退休的
他为某专家审阅过一本书稿。他遗憾地告诉我,此书稿错误有500余处。审阅书稿发现500余处错误,其精细程度已属不易,又把这500余处的错误变成统计数字,这种较真精神更非常人所及。
就是这样一位可敬可爱的科学家,正在精力旺盛的中年,就被戴上“右派”帽子。从此他不再有常人过的日子,其生存状况可以想象。他身处逆境,返璞守真,科学家情操分毫不减。他精心翻译了兽医内科学,兽医微生物学的经典巨著近300万字。尽管当时他连署名的权利都没有[②],但他一丝不苟,手写的书稿书法工整,版面整洁,为出版社作为珍品收藏。文革后他主编中国大百科全书兽医卷,同时主编兽医学大辞典。为了与词条撰稿人沟通思想,厘清概念,纠正错误,他不但给撰稿人写信,而且自己刻蜡板,将容易错讹的拉丁学名及较普遍存在的问题,油印后分发各位撰稿人。他写了三百多封信。这些信不但是亲笔写的,而且是亲自去邮局投邮,自付邮资。他作为一个省农业科学院情报室的研究人员,没有助手,这位孱弱的老院士,孓然一身,踽踽负重前行。当他对我讲这个故事时,平淡而略显凄凉的神情,把我震撼得满眼泪花,呆坐良久,动弹不得。他去世的前几年,屡次自嘲地说:“打了一个牢固的基础,却盖了一间茅草房。”如今我也忝为院士了,怎能想象我们的院士前辈,曾经如此凄凉而悲壮!
盛老逝世10周年时,我写了一首怀念他的诗,以表达我的怀念、尊敬、悲怆之情于万一。诗曰:
金陵一别隔人天,魂牵梦萦已十年。
肃肃范仪久益新,醇醇师训旧转酽。
浊浪排空铮骨响,污泥扑面芙蓉艳。
奠基百尺架棚屋[③],遗恨深深深九渊!
当今国运昌盛,学术环境改善,已大非昔比。而盛老,这位才华横溢,冰清玉洁的老院士,竟如此生不逢辰,背负国家民族的深重灾难,郁郁以终。抚今追昔,余痛何堪!